王老吉

棠梨

#李严视角,史向,可能ooc

#时间在建兴八年六月,私设费观死于建兴五年

#主严观,暗含玄亮与亮严


       时下正值六月,江州处于流金铄石的暑热之中。羲和引着车将驻于虞渊,煌煌烈火吞天噬地,誓要让万物蒸腾。那炎光纵是户内也不放过,将通透的赤色自棠梨叶隙斜斜投入窗牗内,在书案卷帙上投下刺目且斑驳的痕。蜩虫隐于窗外枝叶之间,不合时宜地嘒嘒长鸣,似是刻意与这毒日同流以让人忧扰。

       近来军报与国书自成都与汉中联翩而至,积压在治所的漆案上,所言俱是魏曹真欲三道进兵汉川之事;身负赤白囊的驿使往来勤密,桌上丞相府玺青泥封印的简牍累累。我被暑热惹得心下躁郁,以致懒于拆开蒲枲细读,任往来属官催促也不为所动,只推说事务繁冗,未及回信尔尔。最新送至的简牍的封检尚在,书着“江州都督候发”的篾块堪堪遮盖住内中字迹。其实不消启封细观,我当然清楚斯人有些什么谋算,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。我蹙眉将那文书搁置在手边,在炫目的天光下搦管处理其余公事。

       公文小字蚁列,看久了眼前有些黯然晕眩。我搁置下笔杆,直身捏了捏鼻梁。阖眸时有飔风将窳败的棠梨叶卷入闼中,我顿觉刺目阳光被什么的影遮住了,在眼睑上留下模糊而熟悉的轮廓,一时间我沸腾的神思忽地沉静下来。那影清癯颀长,不曾趋步行礼,也不曾言语,只是从我手边取去了简牍。我听见窸窸窣窣拆封检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“当职理任,相府传书,将军宜速速回音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张目正对上他眼眸。他眼窝深邃,两颊全然凹了下去,槁项黄馘浸淫在阴翳中更显憔悴,干枯的嘴唇上泛着不健康的白,只有眼里的刚直与精明依旧是我熟悉的模样。他比我年少二十余岁,却被痼疾折磨得老态毕现,已需要拄拐了。我抻手接过他递来的、拆开的公文,才发觉他把我身边的属官都已屏退,一时江州署内唯有蝉噪切切回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宾伯,严知丞相意欲何为,大军压境,不过调兵遣将,以镇边关。唯有一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我说这话时有些心虚,没敢与他目光相接,说到一半便不再做声,只将那文书放在书案上,以指端轻叩着凹槽处相府官印。他与我相知多年,自然不需问为什么,我自余光里眄视,见他背阴而黯淡的面庞并未显现出明显的表情,低垂着眼睑,起了皮的唇瓣翕动几番。我以为他会劝我遵从命令,调兵往汉中。但他没有,他也把如枯树的手指覆上另一枚官印,是置在案上那枚题着尚书令的,不用许久、都有些蒙尘了的官印。

       “正方尝与观论史,曰,曩者成王在丰,召公为全武王之意,复营洛邑。”他顿了顿,温和又笃定地补充道,“召公为保,周公为师。正方筑城江州,威慑东吴,不失为召公也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未曾接话,倒絮絮地说起了往事,不免让我湎入回忆,想起多年前的夏日来。永安宫的夏日湿热潮闷,我跪伏在君父榻前、丞相身后,却丝毫感受不到逼人的炎蒸,额角俱是簌簌的冷汗。我睨见一向沉稳持重的诸葛丞相也躬身垂首,肩膀略有抖颤。帝王的手渐渐失了力气,自丞相掌心滑落,彼时我的耳畔尽是嗡嗡地回鸣。先帝崩逝前的殷殷嘱托常常被我如橄榄一般含在口中反复咀嚼。“托嗣子于丞相亮,尚书令李严为副。……”我遗忘了后来的话,独记得这一句。尔后每每同费宾伯说起,总是提到周公召公同受武王遗命,辅佐成王稳固周室江山。

       可事实并非如此。

      “诚然,召公为保,周公为师。自陕以西,召公主之,自陕以东,周公主之。兹有贤臣,维保于周,盍独我不得其志耶?御五郡为巴州刺史,吾何过之有?”

       我望向院中枝繁叶茂的甘棠,愤愤向他吐着自己的怨气。周公召公俱受遗命,得以分陕而治;而我与孔明同为托孤之臣,我却名有统御内外军事之权,实则处偏狭之地,空留令君之名。我并非不肖,空有抱负,遭时不遇,岂有不怨?可偏偏诸葛孔明此人如铜墙铁壁,任是怎样试探也不为所动。前岁劝他进爵称王加九锡,他以“十命可受”之辞回应,教人找不出分毫破绽;去年我以他欲得兵镇汉中为难,求以五郡为巴州刺史,未得他应允。如今他要我进督汉中,一并失了江州,再无可据,实难抗衡。

       但宾伯闻言却摇头,言语间透露出他一向的忠直。

      “周公当国践祚,见疑于召公,乃作《君奭》以释,由是周祚兴矣;今大敌当前,当以国事为重,若因将军私欲而失汉中,则为汉祚不利。将军其宜审思,无负先帝重托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话分外耳熟,他讲过许多次。我听得不耐,抬眸见户外青雯渐落,刺目强光逐渐变得温和圆融。投射在他背上的阳光融融泄泄,最终将他的影也一并化去,教风吹入虚无。我自书案上撑起身子,扶额缓过神思,才想起宾伯已去三年有余。

       头脑还有些混沌,但天色已晚,这回信不能再推脱。我再次搦管操觚,斟酌条件,与斯人讨价还价,“魏大臣陈群、司马懿并开府征辟。”写到这里,我嘴角抽动了一下。他当然会应允的,他将克复中原一事看得比谁都重。但我也要得到我应得的。

       落印之时有徐徐晚风吹来,携着棠梨果香席卷屋内沉滞的闷热,那风带着永安宫的回忆闯入我脑海,又很快消散了。


end

————

正方选择性遗忘的是“如嗣子不才,君可自取”那句话,而正是这句话确定了他永远无法比肩孔明成为季汉的召公,但他选择性遗忘是因为他心有不甘。

文笔不好,第一次写这么长,各位看官敬请谅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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